【桃源尘韵】玉米·山芋·红小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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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深了，收玉米，刨山芋，剥红小豆。

还是习惯称玉米为棒头，觉得亲切。

七月，开春点种的棒头果粒浆满，鲜嫩无比，此刻最适宜烀。半锅棒头半锅水，猛火旺烧，锅开之时，清香四溢，丝丝甜蜜，弥漫在空气中，久久不散。闷上半小时，揭开锅盖，粒粒白玉，花绽其上，口开大笑。如果是黏棒头更佳，闻味，满腔生津；入嘴，软糯爽口；品完，齿留余香。

棒头茶也很好喝，色泽清亮，其味淡雅，如初泡铁观音。

入秋后的棒头不宜烀了。胡子由黄而黑，老了，该收晒入仓了。撕去外皮，摊在场上，夕阳中，灿灿如金。场前鸡冠花、凤仙花、甜叶菊摇曳生姿。门口，老者闲坐，衔叼烟嘴，小狗静卧其旁。质朴的生活，在安静中有了油画般炫彩。

棒头原是不起眼的灰公主，一旦穿上美丽的水晶鞋后便华丽变身，成为孩子们追崇的桶装爆米花了。这样耀眼的转变使得它的身价也不菲起来。

依旧怀念小时候那手摇的，烧着木炭柴火的爆米花机。手拉的鼓风机，胖胖的炸锅，腾腾的火焰，在儿时看来多么神奇。每次爆花人来时，我们都自觉排好队，递上两毛钱，交上自家的一瓢棒头粒，外加上五分钱的糖精，便在一旁满怀激动的等着那一声“嘭——”。如果是自家那一锅，心情是绝对兴奋，小心脏扑通扑通的。眼睛紧紧盯着锅，还不忘在小伙伴面前炫耀说：这锅是我家的！那种紧张的兴奋，那种激动的欣悦，那种熨贴的满足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体验了。欲望越多，幸福越远。

桶装爆米花滋味远比当年爆米花要好，但是少了那一声“嘭——”，总是让人觉得少了一点什么。那声怒吼，在现在看来就是磨砺中压力释放后的狂喜，是新生的宣言，它来自心底，源于灵魂。

烧棒头是另一种滋味。将棒头戳在火叉上，放入柴火灶膛，火苗舔舐着，将棒头蕴于体内的醇香逼迫了出来，烟灰自然也沾染上去。不消几分钟，香气漫溢，便可拿出来了。先敲一敲，将烟灰敲去，其实也敲不干净，样子还是黑不溜秋的，有洁癖的人是无法消受这样美味的。烧棒头要趁热吃，凉了香气就差得远了了。要不怕手染黑了，更不要怕嘴染黑得了，最本真的做派才会尝到本真的滋味。

母亲今年在废旧厂区空地开辟出一小块地，种了棒头，数得出来的棵数。有白粒的，黄粒的，还有黑的。不是为了吃，而是让自己的生活再充实些，或许也是为了怀念那渐行渐远，而又质朴淡然的农村生活。

棒头须子粥很好吃，宜与山芋一起煮。山芋断成块，煮开，将须子用冷水和成稀糊，搅匀、入锅，再待锅开，棒头须子山芋粥就好了。吃惯了大米粥，换一种口味，真的会有惊奇。

山芋就是红薯。网络上关于食用它的益处太多。

山芋长在土中，要将它刨出来是需要技术的，下锹要深，不然的话会伤到山芋，还要仔细，要不会漏挖的。每年我挖到特别大的时会大呼“大愣种、大愣种！”意即很大的山芋。

上次在一家档次很高的酒店吃饭，饭前上来一盘“五谷丰登”，就是小紫薯、棒头、花生、山药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了。瓷盘精致，排盘也很精致，只是量不足，不足以一人一块。山芋换了身紫色的衣服，似乎就尊贵了起来。让它们尊贵的其实是盘子，是酒店。犹如人在社会，让我们出彩的是提供机会的平台，和赏识自己的人。位居瓷盘，身在酒店，也应该牢记自己的根。

山芋很普通。小时候山芋是用大铁锅烀的。寒月隆冬，起身上学，母亲已经将山芋烀好，揭开锅盖，腾腾热气，薯气扑鼻而来。挑上几块外形周正，颜色好看的拿在手里，揣在书包，那就是早饭了。吃到红心黄瓤，那天然的香甜会直奔周身，上下舒坦。

山芋干是我们当年的零食。部分山芋入窖储藏，部分切条晒干。寒月的农村，田野沃旷，朔风凛冽，但也冬阳高悬，四处灿烂。趁着好天，赶紧晒山芋干，如若晒不透彻，便会霉变。于是在那段阳光充足的时日里，满大场铺满帘子，上面晒着山芋。几个日头，几经西风，娇嫩挺直的山芋条水分尽失，因缩水而变成弯曲坚硬，糖分却保留了下来，嚼在嘴里更甜了。跟小伙伴闹矛盾了，一根甜甜的山芋干就是最好的调解员。有讲究人家将山芋烀熟后再剖瓣晒，晒干后吃在嘴里黏胶胶的，很有嚼头，味比鲜山芋干美，煮出来的粥也更加香甜软韧。

红小豆很漂亮，身形小巧，椭溜溜，光滑滑的。时常就长在篱笆旁，豆田里，有一丝立足的地方便可肆意生长。在它们生长初期，我总是傻傻分不清它和绿豆，收获后便一目了然。在成长中我们都会遇到误解，偏见，甚至漠视，请不要抱怨，当你的价值显现的时候就是别人对你重新认识的时候。

要煮红小豆不是件容易的事，得有耐心，不像绿豆那样易煮。

红小豆饭足以吊起很多人胃口。浸泡好的红豆先煮软，再入大米同煮，饭熟之后，满锅红艳。红小豆的香是一种浓郁的香，醇厚的香，这种香飘之不散，凝滞聚集。米香、豆香交融，让嗅觉在红艳的视觉中乱了方寸。夫人喜欢在煮红小豆饭时加入少许糯米，这样更加软糯，让舌尖的享受极大化。

在米饭锅里撒上几粒泡好的红豆、绿豆、以及黄豆、豌豆，做出来的五色饭也很诱人。

用红小豆做成冰镇豆沙汤、豆沙包子都很好吃。我们家乡在过年时常做一种叫做“年团”的食物。糯米粉做皮，红豆沙为馅，包成球状，在开水中汆过，滚上粳米，入笼蒸。最大的特点是黏，所以我觉得也可能是写作“黏团”。

玉米、山芋、红小豆都已然不再是主食，却依旧撩动我们的舌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