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读书

旧朋友无事，闲聊过死读书的糗事。

他说：九十年代流行读经济学课程。乌泱泱的，男女老少，都去买萨缪尔森的《经济学》。MBA案例分析。

——也知道，这是屠龙之术：即便做小贩子，也不外乎开个小超市，学这些全无意义——有类看足球/篮球比赛吧，做个观众，看看热闹罢了。

无聊闲翻书的老爷们也有时尚感：书籍流行时尚和小姑娘的发卡，首饰，服装流行色仿佛。因时变化，流行总是有的：八十年代中后期流行的读物是西方思想思潮。读书的，假装读书的，见面都是尼采/叔本华，萨特。时尚青年们人手几本商务出版社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中某一个：洛克，，卢梭，柏拉图，黑格尔。。。。流行程度有类本世纪妹子们的夏奈尔，巴宝莉的手包，夹着，掐着，拎着，就差把扉页撕下来 ，贴脑门上了。

当年 ，很多民间刊物，各种小圈子的讨论会，繁复的小情调的血肠酸菜沙龙，溜肥肠，杀猪菜大party中，你要是说老庄，，就容易被白眼。

农耕文化有更强烈的求同性：傻子过年看邻居，换江浙话，叫：有样学样，无样四向。

所以，我国人总是一窝蜂地去练气功，喝红茶菌，读书，热爱文学，厌憎文学；爱美国日本，反美国日本，批刘邓，夸赞刘邓，一窝蜂的鄙视金钱推崇理想，然后又一窝蜂地去追钱财而去了。

永远万众一心，永远热泪盈眶。

难怪全世界人民都羡慕我们：总是不乏热闹，也不乏热闹后一地鸡毛。鸡毛飞飞，天地一色。看起来充实，热闹，欢乐，祥和。

八十年代戛然而止。其于读书风尚的变化也显而易见：满大街都是红歌的时候，各种领袖传记如同流行小报一般满天飞。浴缸里女尸，香港美女杀手，和他的亲密战友的秘闻。等等，等等。

于是积累了几年西方思想的娃儿们开始反戈一击，高举反西方，反美旗帜了——作为反击理论武器储备，居然能左手挽着亨廷顿，右手牵着斯宾格勒，也是很有股庄严的滑稽感，慷慨激昂地搞笑。这点，六零后们远不如四零后的表现：前者起码扎实地读过马列著作：认真研读后的论说 ，如水晶虾仁饺子，裹着具体国情的馅‘看起来还很诱人——后者就是一锅片汤，面汤，一眼望去都是淀粉味。

——说，弄潮儿自涛头立，手把红旗旗不湿——这于文化精英而言，有些夸大了——事实上，于报刊影视前台的弄潮儿们，他们多半是《追鱼》或者白娘子传奇中的虾兵蟹将——舞弄一象征着漫天大水的旗子，呼啦啦从舞台这边走场，伴着锣鼓家什，呼啦啦又走到舞台另一端去了。脸红脖子粗，还要怯生生地偷窥下导演的脸色，生怕走错了方向。

红旗在手？他们到是不配的。跑下龙套，谋个生活罢了。好在，他们多数也自知：旗手？真有资格做旗手的，在秦城监狱呢，哪儿轮到他们啊。。。。最多，也就是骗下无知少年粉丝，签字，遇见女粉握个手。

所以，渐渐的，自诩做民主启蒙的，跑美国去了；喊着中国要对美国说不的，跑美国去了；自称热爱尼采，研究尼采的，改信了。。。

京剧里讲，最难唱的戏，男的怕夜奔，女怕秋江——九十年代急火火出国的娃去国离乡之悲愤，犹疑，委屈，娇羞，思春，被压抑的快乐。。。能把这俩大难表演的剧目，都演绎得不温不火，恰到好处。

国学再次火热起来。信佛信教，烧香磕头的队伍中，终于多了些识字的人。也能背诵几句子曰诗云了，也能读经带佛珠了。

当年砸佛像的，詈骂孔丘的，基本上也是这些人。

——有孩子一脸沉痛：中国的知识分子堕落了 啊。被打脸：您那也好意思叫堕落？国产知识分子自49后何尝就曾有过可以堕落的高度？你那一直躺着，最多，是不再被踩上一只脚，那叫翻个身，改下卧姿，夸奖的说，叫玩下倒立，拿大顶，耍下小把戏啊——这怎么叫堕落呢？你也敢说自己有堕落的资本么？

读了经济学的老朋友，觉得房地产拉动经济是危险的，不可理喻的。于是风风火火地卖房子。然后，就没有然后了。

他检讨说：我一直以为自己读书中理论，对理论的理解是正确的。但是，书中说，市场不会错啊。我的判断错在哪儿？

其后，其深刻反省：书没错，市场也没错。我做判断的时候，错误在于没读懂书，死读书：判断时有个潜在的大前提假设错了：这不是一规范市场环境——忘了中国具体国情了。是我死读书，犯错了。

接下来的故事，更为滑稽：

日本核泄漏，大众抢盐。该同学面对抢盐的浪潮爆笑不已：如果核污染都能污染到影响了盐的生产，你还抢盐做什么？这帮人疯了。。。。无知么，愚昧么。一种智识的自豪感叫他美出鼻涕泡，忘乎所以了。

结果，就是自己发现，没盐吃了。

都被抢光了。。

——怎么会假定人类行为是理性的呢？这是把书读死了——勒庞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么？书没错，尤其是那些经典书籍，著述者原比我聪明多了，又历经漫长的时间，经过无数原比我聪明多了的人检验，他们的理论是对的——只是读书的人自己蠢。阅读理解不足啊。只是读书太少啊。

那呆子总结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