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漫·悦读】徐杉:月中桂

中秋峨眉山赏月,我惊叹于山间庙宇弥漫的桂香。

晚霞落尽,云影无光,峨眉山渐渐消失在温柔的夜色里,游人的喧闹远去,虎溪水面飘起几缕薄雾,不知不觉,月亮悄悄潜入溪中,一转眼又浮出水面。间或一声虫鸣蛙叫,拍翅而过的夜鸟,滑入溪中的露珠,会惊得月亮轻轻晃动,溅起几许飞花碎玉。

 月夜是峨眉山最令人沉醉的时光,而中秋之夜最能将 “竹影扫阶尘不动,月穿波底水无痕”的空灵意境发挥到极致。

 坐落在虎溪边上的伏虎寺是一座神奇的寺院,虽然四周古木参天,但寺院屋顶却一尘不染,仿佛有人随时清扫,枯枝败叶踪影全无。可这一切并非人力所为,而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,妙趣天成。当年康熙皇帝惊叹这一奇观,也惊叹寺中僧人飘逸自在,清净不染, 挥毫写下 “离垢园”三个大字。这块匾额至今仍高悬于庙中,引无数人不远万里,涉水登山,欲解开这千古之谜,探寻解脱之道。

 伏虎寺内桂树枝繁叶茂,中秋之夜竟相开放。大雄宝殿左右各有一株精心修剪、树冠状如巨伞的桂树,一株是金桂,另一株是银桂,金黄、乳白的花朵缀满枝头。馨香之气淹没了往日香火红烛之味,宽敞的大殿里香气四溢,绕梁不绝。

 踏着月色去罗汉堂,半山坡上的桂树与华严塔旁、虎泉边上的桂树繁花盛开。微风吹来,花儿四下飘散,把幽香带到每一个角落。石阶、栏杆、曲径、野草,无处不在。幽香伴着薄如轻纱的岚雾透过肌肤,沁入心脾,又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。

 桂香引领着我在月光如水的伏虎寺内徜徉,亭台楼角,廊腰缦回,檐牙高啄,宝殿雄伟,这一切原本十分熟悉的景象,此刻竟然有些飘渺朦胧,陌生遥远。银色把这一切装点得熠熠生辉,宛如西天胜景。我把头伸进一棵桂树的枝丫中,桂花就在襟袖之间,皎洁的月光下桂花晶莹闪亮,清新圣洁。四周没有灯光,没有行人,没有声响,惟有花儿与明月遥相呼应。身处花中,心已无花,我的心随着月光摇曳,那醉人的香啊透入骨髓深处 ......

 踏月赏桂之后，妙法师在庭中高大的桢楠树下摆好桌椅,并用取自峨眉半山圣水禅院的甘泉,沏上佛学院学生自己采制的明前绿茶。举杯邀月品茗之间,又拨动琴弦奏一曲《高山流水》。于是, 琴韵、月色、山风、桂香、佛理、禅趣一同融入杯中,点点滴滴滋润我的心田。妙法师是一位颇有学养的比丘尼,总是面带笑容,平易近人,步履轻缓,言谈婉转。与之相识的人,莫不赞其亦师亦友；与之初见的人, 莫不期望拜师结友。她让自大者渺小,骄傲者惭愧,烦闷者解脱,狭隘者宽容。有她在,方寸之间顿生祥和之气。

 月光下的桂花不事张扬,自甘寂寞,居于红尘之外,流芳于尘世之中。这不正是妙法师的写照吗?其实不仅仅是她,也是峨眉山许多世外高人的品格缩影。当尘世喧嚣时,他们寂然无声;当群星争艳时,他们默默无闻。可是,当滚滚红尘消散之后,他们却空谷传响。

月中桂,桂中月,我惊叹它于无声处点燃人智慧的心灯。